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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起推窗时，风已带着晒场谷粒的干燥芬芳。这风与半月前大不相同——那时它总裹着粘稠的暑气，像块拧不干的毛巾挂在檐角；而今却有了裁纸刀的锋利，将云絮修剪成宋代册页上的飞白。巷口老槐树下，几个蝉壳仍死死抓着树皮，空荡荡的腹腔却再奏不出盛夏的强音。这是处暑特有的矛盾美学：阳光依然烫着脊背，阴影里却已渗出凉意，仿佛时光在此刻突然学会了分身术。 河埠头的捣衣声比往日清脆许多。女人们发现，晾晒的衣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水汽，棉布衫子在竹竿上扑啦啦响，像一群急于南飞的鹭鸟。对岸稻田里，农人弯腰检查谷穗的弯腰角度——当稻秆呈现完美的四十五度时，便是开镰的信号。这些金色波浪中藏着最精密的节气时钟，每粒稻谷都是向大地鞠躬的日晷。晒场上新收的花生还带着泥土腥气，孩子们却在裂开的荚壳里，率先尝到了秋霜的甜味。
黄昏总在处暑这天显影得格外清晰。夕阳给瓦楞镀上金边时，能看见无数纤尘在光柱里跳着告别的芭蕾。邻家阿婆把腌了整夏的酱瓜搬上屋顶，陶瓮揭开瞬间，发酵的香气惊飞了电线上的麻雀。夜市西瓜摊主开始贱卖最后一批麒麟瓜，刀锋切入青黑瓜皮时的爆裂声，让捧着冰碗纳凉的人们不约而同打了个颤——不知是为瓜瓤的沁凉，还是为这个夏天即将被拦腰斩断的预感。
最动人的变化发生在子夜后。倘若此时赤脚走过庭院，会发觉石阶的体温正在微妙地下降，如同慢慢撤火的药罐。紫藤架下偶尔传来一两声蟋蟀的试音，那断续的摩尔斯电码，正在翻译露水凝结的密码。晾在窗台的干荷叶突然"啪"地自行卷边，恍如合上一本读完的日记。我们就在这样的夜晚老去——不是被岁月突然击倒，而是在某个平淡的处暑夜，发现自己竟开始贪恋棉被的温暖。
金风渐渐收起了夏日的狂放，处暑的凉意已悄然爬上窗棂。这是时光最温柔的转折——我们终将在稻穗低垂的弧度里，读懂岁月更迭的禅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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发表于 2025-8-18 14:42
